聂饮冰调转马头,拍马向后来到队伍的末尾,抄了镜筒去看,后头果然有人在追赶,尘土滚滚之间,黑雾狂袭而来,距离他们的队伍已经不远,他们连车带马,货车又重,行驶得很慢,想必几分钟后就会被追上了。
聂饮冰抬了抬手,让他们都停下。
传令的卫士骑着马在前后车队中挥舞手上的旗帜,停停
宋玉章的车在缓缓行驶之后停了下来,宋玉章坐在车内,人跟着一晃,眼睫依旧是半闭着。
追赶的是一列马队,为首的人稍一靠近,聂饮冰就认出来了。
孟庭静依旧是黑袍黑纱,双手拽着缰绳气势汹汹地往侧边一拉,他带着人全速追来,路不好走,马都遭罪,他骑的那匹黑马不断地喷着气,显然是累坏了,孟庭静也一样,一张口就是一股子白烟,目光如箭镞一般射向聂饮冰,他人呢?
聂饮冰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宋玉章
孟庭静勒着马向着车队扬声喊道。
宋玉章,孟庭静喊了一声,第二声便更加顺畅了,你给我出来
聂饮冰一动不动地没什么反应,直到孟庭静策马要进入车队时才用自己的马拦住了他。
闪开。
孟庭静怒不可遏,他看着聂饮冰这张脸便要倒胃口,虽然聂饮冰同聂雪屏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他现在是只要看见姓聂的就恨不得一刀下去将人砍成两半才痛快。
聂饮冰没理会他,只是沉默地阻拦他。
两匹马都很同灵性,互相也有些搏斗的意思,嘶鸣着相互亮出了牙齿。
茫茫车队都淹没在晨雾之中,孟庭静心里着急,顾不上跟聂饮冰多纠缠,从腰间拔了枪往空中鸣了一枪。
长长的车队听到枪响都骚动起来,聂饮冰再次抬了抬手,以示不必惊慌。
孟庭静双眼锐利地盯着车队,仿佛是要用他的目光穿透雾霭,将宋玉章从里头抓出来!
队伍中间的一辆车没有辜负孟庭静的期望,被人从里头推开了车门。
腿一跨出来,孟庭静隔着半个队伍都能认得出那就是宋玉章。
他心中激荡,本能地拍马过去,速度太快了,聂饮冰都未反应过来,只能也拍马跟了上去。
宋玉章下了车,孟庭静就已经卷着风来到了他跟前,马蹄溅起了尘土,将他的裤管都扫上了一层灰。
孟庭静看到真人,狂跳的一颗心才慢慢回到了胸膛。
宋玉章是在他面前死过的,是他从海上捞回来的,只要再去晚两天,说不定宋玉章就死透了去喂鱼了。
他救回来的人,不惦着他的好,却总是想着别人,孟庭静真是越想越不服气,他也救过他的命,他得到过宋玉章几回的好脸色呢?!
宋玉章,你疯了吗?放着银行不管,跟着去送命?!
孟庭静疾言厉色道,他没有下马,怕自己下马后会控制不住自己,双手紧攥着柔韧的缰绳,他当那是宋玉章的脖子他是真恨不得能掐死宋玉章!
聂饮冰将马停在孟庭静侧面,他难得的没有一言不合便拔枪,因为心里也认同孟庭静的话,他想宋玉章回去,无论是跟谁回去,只要回去就行。
宋玉章平淡道:你是你,我是我,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
这话将马上的孟庭静气得浑身发抖,他脸色青白,语气也淡了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他一块儿去送死?
前路漫漫,未必就是死路,宋玉章侧着脸,望向不远处干枯灰败的树木,时间紧迫,你请回吧,饮冰,我们走。
站住
宋玉章脚步还未动,孟庭静已先厉声制止了。
疾驰狂奔而来,孟庭静浑身都是汗,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攥着缰绳的手掌使了大劲,快要将缰绳嵌入掌心。
孟庭静死死地盯着宋玉章,心头简直是像被热油泼了一般,他真的不敢相信他同宋玉章相识半年,迂回曲折,从两个人好上到分开再到反目,如今峰回路转总算是有了向好的苗头,然而宋玉章却是半点都没将他们的感情放在心上。
他可以为了聂家两兄弟赴汤蹈火,却不愿意哪怕听他一回。
在宋玉章的心里,难道只有姓聂的才算是真心对他好?
他孟庭静又到底是哪一点不如人?
如果现在有子弹飞来,他也会替他挡!
宋玉章,孟庭静咬着牙缓缓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一定要跟他走?
是。
哪怕你跟他走,很有可能会丧命?
是。
孟庭静胸膛缓缓起伏,神色之中满是浓烈的不甘,原来昨夜全是敷衍,宋玉章走的时候在想什么?他想的是如何挽回他们之间的情分,宋玉章呢?
孟庭静不信,他不信他们之间真的一点情分都没有,他缓了呼吸,语气平淡道:如果我想叫你为我留下呢?
宋玉章静立了一会儿,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拉开了车门。
孟庭静双目赤红地盯着宋玉章拉开车门的手,心头像是被生剜了一块肉,既是血淋淋的痛,又是涩剌剌的恨,他死死地盯着宋玉章,在宋玉章矮身钻入车厢时,口中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同意让聂家的矿石走孟家的水路。
宋玉章的身影顿住了。
他的侧脸在冬日干净而白皙,带着很冷淡的神情,从睫毛到鼻尖的弧线看着都是冷冰冰的。
孟庭静凝视着他优美的侧脸,几乎是要从眼到心尖地淌出血来,随即便从腰间利落地抽出了一把短窄的匕首。
聂饮冰见状,将马向前驱使了隔在两人之间。
孟庭静看也不看聂饮冰,挥了匕首在手指头一刀下去,他左手三指顿时便被划得鲜血淋漓。
将带血的匕首扔掷在地上,孟庭静手卷了缰绳,头也不回地拍马离开。
马蹄声渐远,宋玉章如雷的心跳也渐渐平了,他转过身面向聂饮冰,饮冰,你肯不肯?
到了这个地步,聂饮冰还怎么能说出个不字来?
宋玉章也知道聂饮冰也只能肯了,他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匕首上血迹斑斑,顺着雪白的刀锋一滴一滴地下淌,宋玉章拿掌心接了滴下的血,对聂饮冰道:回去吧。
宋玉章上了车,聂饮冰仍勒着马在车外,他骤然发现宋玉章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是昨晚开始就没换的衣服。
孟庭静回来的时候,孟素珊正要出去做两件新年里要穿的衣服。
庭静
她第一眼先看到孟庭静难看到极点的脸色,第二眼便看到了孟庭静血淋淋的手,随即变了脸色,你手怎么了?!
孟庭静理也不理,径直向内堂走去,孟素珊赶紧跟上,同时叫晚兰快去叫大夫过来。
一口气走到内堂,孟庭静困兽一般踱了两步后在贵妃榻上坐下,他双腿岔开,黑袍流水一般淌下,左手搁在雪色的里裤上,他看着自己的手,胸膛起伏着发抖,孟素珊急急地跟了进来,她看孟庭静似乎有些魔怔了一般,忙去拉他的手,庭静,你这手怎么回事?
孟庭静仍是怔怔地盯着裤子上的血迹,他边喘气边缓缓道:他连衣服都没换。
孟素珊没听明白,什么?谁?谁衣服没换?
他算准了我会追出来,他算准了孟庭静边说边滚动了喉结,像是喉咙中极其的干涩一般,算准了我舍不得他对我一点情分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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